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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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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

一句蓮花郎, 從此讓崔珣墮入無邊深淵。

李楹也終於理解崔珣為何會這般痛恨這個稱呼,她相信他寧願阿史那兀朵沒有聽到過這三個字,寧願那些突厥兵將他一刀殺了, 也好過承受之後的侮辱。

阿史那兀朵是熬鷹的好手,再兇猛的獵隼落到她的手中, 都會被馴服的服服帖帖, 她喜歡熬鷹的過程, 也享受熬鷹的過程, 她有十足的把握, 這個容貌漂亮, 但脾氣驕傲的漢人,會如她馴服的每一只獵隼一樣, 被她馴服的服服帖帖。

第一個月,阿史那兀朵將崔珣關在不見天日的地牢之中,地牢連個窗子都沒有,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死一樣的寂靜,以前被關在這裏的人,少則五日, 多則十日,都無一

不被地牢中極度的安靜逼瘋, 就算是再強悍的突厥漢子也都會跪地求饒, 但是整整三十日,崔珣都沒有求饒。

第二個月, 阿史那兀朵將崔珣用鐵荊棘制成的鎖鏈穿過琵琶骨吊起,不給他一粒米吃, 不給他一滴水喝,也不許他睡覺, 在他即將昏迷的時候,就會有人去拉扯穿過他骨頭的鎖鏈,鐵荊棘刮過骨髓,劇痛之下崔珣又會醒轉,這個刑罰讓他餓極、渴極、困極,也痛極,當人身體的折磨處於極限的時候,意志也會漸漸崩潰,但刑罰持續十日,反覆用了三次,崔珣還是沒有求饒。

第三個月,阿史那兀朵押來三十個抱著孩子的大周婦人,她告訴她們,只要崔珣求饒,她就不殺她們懷中的孩子,這三十個母親剛開始跪地哀求崔珣,聲淚俱下的懇求他救救她們的孩子,而孩童尚不知即將面臨的命運,還對崔珣天真笑著,崔珣雙眸如同籠罩一層薄薄水霧,卻始終沒松口,這些母親對崔珣的懇求,最後全部變成了對他的破口大罵,阿史那兀朵在他面前一天殺一個,她要讓他記住,這些孩童是因他而死的,這三十日內,崔珣因為極度的內疚痛心徹骨,吐了好幾次血,但是,依然沒有求饒。

阿史那兀朵顏面盡失,她放出去的話,就像打在她臉上的巴掌一樣讓她難堪,她惱怒之下,對崔珣的折磨愈發殘酷,崔珣生性高傲,她偏偏要折辱他的高傲,她曾將他披上羊皮,關進囚車,鑼鼓開道,巡遍整個王庭,也曾將他脖子套上鎖鏈,赤身栓在狗籠中,如同一條牲畜般供人觀賞,只是千般折磨,萬般羞辱,崔珣都咬緊牙關,不說一句投降之語。。

一幕幕,一樁樁,阿史那迦的記憶,在李楹眼前徐徐呈現,李楹根本無法想象,這世上有這麽多摧折人的方法,她咬著唇,紅了眼眶,喃喃道:“我從未想過,人居然能如此殘忍。”

“兀朵姐姐自小要風得風,要雨得雨,她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,這,大概是第一個。”阿史那迦道:“崔珣越是不順服,越是能激起她的興趣,她對他,已經不僅僅是對容貌的喜愛,還有對他骨氣的喜愛,但她的喜愛,和普通人不一樣,而是占有欲、控制欲,還有淩虐欲交織的喜愛,她越是喜歡崔珣,就越是要折磨他。”

更深夜闌,大雪紛飛,李楹站在枯黃的草地上,她雖只是一縷意念,但似乎也能感受那刺骨的寒冷,她看著被吊在汗帳外的崔珣,他只穿著薄薄白色單衣,墨發披散,長長的睫毛上落滿了晶瑩雪花,看起來比剛押來突厥王庭時消瘦不少,他雙手被鐵鏈捆綁著吊起,腳不能沾地,全身所有重量都集中在手腕上,這麽冷的天,他額上卻不斷沁出細密汗珠,臉色也是如紙一般蒼白,雙唇緊閉,身軀微微顫抖,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和煎熬,李楹指甲掐入掌心,她紅著眼眶道:“每個人表達喜歡的方式都不一樣,若我喜歡一個人,我不會願意他受到一絲一毫傷害,我也不會如此折磨他,阿史那兀朵的喜歡,我永遠都無法認同!”

阿史那迦默然,面上似乎露出一絲慚色,汗帳裏在舉行宴會,歡聲笑語不斷,李楹看到汗帳突然被掀起,一個突厥少女從汗帳內怯生生鉆了出來,那是還活著的阿史那迦。

阿史那迦手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,她站在外面猶豫了下,但還是快步走到被吊著的崔珣面前,她輕聲說道:“外面太冷了,你喝口湯,暖暖身子吧。”

崔珣被折磨到昏昏沈沈,他微微睜開眼,幾縷墨發濕淋淋的黏在臉側,一雙眼眸清冷如碎玉寒星,阿史那迦握緊金碗碗沿,她瑟縮了下,但還是鼓起勇氣將金碗遞到他的唇邊:“你喝點吧。”

但她話音剛落,一道鞭子就打到她端著金碗的手上,阿史那迦吃痛松手,金碗滾落地上,乳白羊肉湯也灑了一地,她轉頭,驚道:“兀朵姐姐……”

阿史那兀朵一襲紅衣,艷若桃李,她手上拿著馬鞭,冷笑道:“怎麽?你可憐他?”

阿史那迦望著她淩厲眼神,心中頓時湧現陣陣懼意,她小聲說道:“我……我沒有……”

阿史那兀朵又是一聲冷笑,她走到崔珣身邊,捏住他的下巴,強迫他擡起頭,她對阿史那迦說道:“你看清楚,這個男人,是我的蓮花奴,是只屬於我的奴隸!別人,休想碰他半分!”

阿史那迦望著被折磨到遍體鱗傷的崔珣,她很想說,他不是你的蓮花奴,他也不願做你的蓮花奴,可是她張了張口,這句話終歸是不敢說出來,她害怕阿史那兀朵,她不敢和她爭。

她淒然垂下頭,阿史那兀朵又咄咄逼人問了句:“阿史那迦,你是不是也喜歡他?”

阿史那迦一楞,然後慌亂搖著頭:“不……沒有……”

阿史那兀朵一笑,她走到她跟前,將馬鞭塞到她手中:“既然沒有,那你打他一頓。”

阿史那迦楞楞捧著馬鞭,她不可置信看著阿史那兀朵,阿史那兀朵嗤道:“你舍不得?”

她步步緊逼:“你若是不打,就證明你喜歡他,這是我的蓮花奴,你居然敢喜歡?阿史那迦,在突厥,還沒有人敢跟我搶東西。”

阿史那迦被她語氣中的威脅嚇到,她和阿史那兀朵從小一起長大,她是知道她是有多麽討厭別人搶她東西的,曾經有一個不長眼的小國王子和她爭搶一只被射下的大雁,就被她活生生用馬拖死,阿史那迦握著馬鞭,手都開始發抖,阿史那兀朵不耐煩的催促道:“你打呀!”

在她的催促聲中,阿史那迦不由茫然上前兩步,發著抖,握著鞭柄,馬鞭毫無章法的往崔珣身上揮去,她不想傷害他,鞭梢輕輕落在他身上,只留下紅印,並沒有留下多深傷痕,阿史那兀朵又不耐煩道:“你是沒吃飽嗎?”

阿史那迦嚇得一激靈,馬鞭不由自主就加大了力度,崔珣身上單薄衣衫都被抽裂,一道道猙獰血痕覆蓋上他本就傷痕累累的身軀,阿史那兀朵不喊停,阿史那迦也不敢停,馬鞭一下又一下,重重抽在崔珣身上,殷紅鮮血順著他的傷口流下,滴落在地上的皚皚白雪之上。
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阿史那兀朵終於說了聲:“好了!”

阿史那迦慌忙住了手,她握著沾滿鮮血的馬鞭,整個人都在發抖,阿史那兀朵鄙夷的看了眼她,然後緩步走到崔珣身邊,崔珣被這一場殘酷鞭笞淩虐至氣若游絲,他垂著頭,臉色是紙一般的慘白,阿史那兀朵漫不經心的揪了縷他散落在背後的墨發,扯了扯,崔珣被迫仰起頭,阿史那兀朵看著他慘白臉龐笑道:“你被抓來突厥這麽久,有一個人來救你嗎?”

“所有人都放棄你了,你的家人,你的君王,所以你受這麽多罪,是何必呢?”

“阿史那迦那個沒用的東西,連句喜歡都不敢說出口。”

“在這天下,就沒有一個人能救你,也沒有一個人願意救你,你只能做我的,蓮花奴。”

漫天風雪,李楹不由看往身旁的阿史那迦,執念所化的阿史那迦捂著臉,雙膝跪在地上,哀哀哭泣,她嘴中喃喃道:“是我對不起他……”

也許在她遞給他那碗羊肉湯的時候,他心中終於燃起了一絲對人性的希望,在突厥一場場永無止境的刑虐中,這大概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溫和的善意,但很快,這溫和的善意,就被善意的主人親手踐踏,只送給他一鞭鞭慘烈的鞭笞。

阿史那迦泣道:“我害怕兀朵姐姐,所以我明明喜歡他,但是他被虐待了整整兩年,我卻從來不敢為他說一句話……我就像兀朵姐姐說的一樣,是個沒有用的人……”

李楹心中愴然,她看到阿史那迦和阿史那兀朵都進了汗帳,汗帳外只留下仍被綁住雙腕吊起的崔珣,他渾身上下鮮血淋漓,玉石一般的身軀上如今是

一道道新舊疊加的可怖傷痕,風雪中,他被吊起的單薄身子就如同伶仃白鶴,分外孤清。

李楹咬著唇,淚水不由在眼眶中打轉,她不顧一切,就走上前去,她踮起腳,想去解開捆綁住他手腕的鐵鏈,但不出所料的,她手指從鐵鏈穿過,根本碰不到鐵鏈。

她一時間,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心痛,淚水也終於忍不住簌簌而落。

可她只是一個入了阿史那迦記憶的意念,崔珣根本看不到她,就算她再怎麽為他傷心,他都看不到她。

但就算他看不到她,也聽不到她,她還是有些話想說。

她哽咽,但堅定的望著崔珣,一字一句說道:“崔珣,你就是你,你不是誰的蓮花奴。”

她又說道:“這天下,不是沒有一個人能救你,也不是沒有一個人願意救你,我會救你的,我一定會救你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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